（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记者 徐诗瑜 韩金序）“这是大熊座，旁边的是仙后座网络配资公司，它们可以带领我们找到北极星。”在北京天文馆的星空荧幕前，一群孩子求知若渴。
他们是来自江西省新余市分宜县德仁苑的孩子，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北京。德仁苑在分宜小有名气，是一家收留困境儿童的公益机构。创办17年来，共有348名困境儿童从这里走出去，其中167人升入高中，76人考上大学。
困境儿童，包括孤儿、事实孤儿、困难家庭儿童、重残儿童等，其中最为隐蔽的是事实孤儿，他们多因父母重残、重病、服刑、失联等原因致事实上无人抚养。根据民政部数据，截至2024年第二季度末，已有41.4万事实孤儿纳入国家保障体系。
在第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浙江省金华市浦江县郑宅镇中心小学语文教师祝响响看来，这些孩子就像散落的蒲公英，风一吹，就可能偏离成长的轨迹。在数据背后，有更多孩子藏在隐蔽的角落里，等待被看见。
江西省新余市分宜县德仁苑校长黄梅生（中）与德仁苑的一对双胞胎。黄梅生供图
亲情缺乏、物质缺少、经济缺帮、教育缺失，事实孤儿存在一定隐蔽性
“你知不知道德仁苑？”在分宜县第一中心小学上学时，东东（化名）常会略带骄傲地跟同学讲起自己的“家”：“德仁苑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我们自己种菜、喂鸡，一起打架子鼓、跳舞、弹钢琴。”
德仁苑创办于2008年，时任分宜县教育局副局长、分宜县第一中心小学校长黄梅生关注到部分无人照护的孩子生活困难、误入歧途，决心创办一家公益机构，供孩子们在小学上学期间居住、生活。
黄梅生（左三）与孩子们在德仁苑。黄梅生供图
11岁的东东在德仁苑住了四年，他看上去是一个干净、清爽的男孩，跟同龄人一样爱笑，但他比同龄人经历过更多风雨。父亲去世、母亲因精神疾病长期住院治疗，东东刚到德仁苑时总是沉默，头一直低着，眼神空洞。他不会淋浴，听到洗澡会下意识地抗拒，吃饭习惯用手抓，显得与他人格格不入。
黄梅生接触到的大多数事实孤儿因亲情缺乏、物质缺少、经济缺帮、教育缺失，造成了他们孤僻、不合群的个性。他常觉得自己是在跟罪犯抢人，不被关注的孩子更可能迷失在歧途里，没有人告诉他们哪里是该走的路，很多孩子一生都在追寻未被满足的童年。
“事实孤儿的身份存在一定的隐蔽性。”祝响响告诉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记者，民政系统的大数据排查能够自主排查出孤儿，但如果事实孤儿的父母一方仍然健在却拒不抚养，系统无法排查，这些在数据之外的孩子反而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不仅要满足孩子们的温饱，还要敢于为他们“造梦”
在浦江，祝响响关注到一对独自生活的小兄弟小峰（化名）和小飞（化名），父母离异后，母亲改嫁、父亲不知所踪，奶奶去世后二人处于事实无人抚养的状态，日常的生活全靠当地公益组织的爱心妈妈们帮扶。
小兄弟的户口在云南，为了享受本地的民政资助，必须将户籍迁回浦江。今年年初，在祝响响的各方呼吁下，爱心妈妈在公安干警的陪同下一起到了二人父亲打工的省份。他们很难相信眼前站着的是一位父亲，对于两个孩子的近况，他表现漠然。多次的劝说下，他终于同意在孩子们的户口迁移申请书上签字。多方努力下，两个孩子每个月可以享受各自1000多元的民政补助金。
“公益机构代替家人给了事实孤儿很多爱，但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父母之爱的缺失是很难弥补的。”祝响响表示，她曾帮助过的事实孤儿中，因介入较晚，也有孩子变得寡言少语，难以对他人敞开心扉。孩子的父亲或母亲因有了新的家庭，拒不承担抚养义务，而民政补助金还可能被其他监护人用于个人目的，孩子的生存仍然面临困难，心理状况更亟待关注。
为了解开这些孩子的心结，除了志愿者的心理援助服务，黄梅生也让德仁苑的孩子们以兄弟姐妹相称，一起劳动，一起学习，让他们在集体生活中重拾亲情、友情。哥哥们带着东东一起去澡堂，他也学着大孩子的样子自己洗澡、洗衣服。他不愿说话，黄梅生就带着他去菜园，他们一起除草，一起喂鸡，一起拔萝卜。汗水流过的地方，夕阳落下的时候，集体生活的碎片里，心结一点点被解开。
黄梅生（左四）与孩子们在德仁苑菜地里拔草。黄梅生供图
在黄梅生看来，帮助困境儿童不应该仅限于满足他们的温饱或经济需求，也要敢于为孩子们“造梦”，让他们也能去尝试、去探索自己的兴趣。德仁苑有7台架子鼓，音乐老师每周都来给孩子们上课。此外，他们还可以弹钢琴、打腰鼓、练武术。
孩子们都羡慕考上了首都体育大学舞蹈系的李一鸣（化名）。因3岁时父亲离世、母亲改嫁，李一鸣由爷爷奶奶抚养，基本生存尚且困难，更难主动提出想去学舞。有志愿者来德仁苑教跳舞，他立马爱上了舞蹈，把爷爷奶奶给的零花钱攒下来买光盘，对着视频练舞。他没上过专门的舞蹈班，没有正规的老师指导，但在艺考中名列前茅。黄梅生提起李一鸣忍不住骄傲：“他是那种有天赋的小孩，就是爱跳舞。”
联合民政、检察等多方力量，做好救助的“后半篇文章”
只有救助金和公益机构仍然不够，祝响响曾接触过的事实孤儿中，也有父母因为社会施以援手，反而更加心安理得地弃养孩子。为了做好“救助的后半篇文章”，祝响响与多位全国人大代表一起递交了一份关于事实孤儿的提案。
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浙江省金华市浦江县郑宅镇中心小学语文教师祝响响（中）在孩子们家中走访。祝响响供图
祝响响介绍，这份提案包括两个重点内容——追责弃养行为和完善救助体系，形成“惩戒-救助-预防”的事实孤儿保护体系。一方面是关于事实孤儿的司法救助模式探索，希望能充分运用检察机关的起诉，对于父母下落不明或拒不回家的情况，可以依法撤销监护权并为事实孤儿提供新的监护人，而对于存在弃养行为的父母，可以通过民事诉讼的方式加强追责力度。另一方面，希望能在检察机关的主导下构建全方位、立体化的后续救助体系，发放救助金后需要持续监管救助金是否真真切切地用在了事实孤儿身上。
今年8月，祝响响收到了最高检的答复，也是这个夏天一份沉甸甸的好消息。最高检答复函中给出意见，加强事实孤儿刑事检察工作，对于父母有能力抚养而拒绝抚养或长期不履行抚养义务，情节恶劣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跟民政部门加强合作，建立信息共享、实时通报、线索移送等工作机制；强化事实孤儿司法救助，符合救助条件的要第一时间依职权启动司法救助，及时发放救助金，加强司法救助金的使用监管，保证救助资金真正用在事实孤儿身上等。
让祝响响骄傲的是，小峰以本地生的身份参加了中考，考上了浦江县排名第二的高中。得知录取结果后，这个十几岁的男孩邀请爱心妈妈、初中学校的校长、师母等所有帮助过他的人到家里吃饭。家徒四壁，没有太多招待客人的椅子，但大家都欣慰地站着吃完了那一顿饭。这个经历过苦难的男孩依旧乐观、感恩，他也加入了公益组织，利用暑假时间去辅导陌生的弟弟妹妹学习。
吃完那顿无比珍贵的午饭，一位爱心妈妈跟祝响响说：“这就是我们不停地去帮助这些孩子的意义，不要让他们走入歧途，要走上正道。”
结束了北京之旅，黄梅生带着孩子们回到分宜，他希望这些孩子以后都能走出去，长成“参天大树”，留一片阴凉给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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